李白杂言《胡无人》读记
（小河西）
此诗有“太白入月敌可摧”一句。太白即金星，太白入月即金星合月或犯月，也即金星与月运行到同一经度，是行星合月天象之一种。此天象每月都会发生，只是不易观察到。古人认为金星犯月为凶兆。【《史记-天官书》太白:“其入月，将僇。”僇（lù）：同“戮”。】但金星犯月直接引出“敌可摧”，却无文献支撑。刘长东认为李白“太白入月”，其实是“太白入昴”。“月”指“月星”。月星为昴宿的恒星之一。而太白入昴确实有“杀胡王”的占验。【《资治通鉴》晋纪21：“道士法饶进曰：……太白入昴，当杀胡王。”】李白在另首诗中用过太白入昴之典。【《南奔书怀》（李白）：“太白夜食昴，长虹日中贯。”】李白在此诗为啥不写“入昴”而写“入月”呢？刘长东认为是因“昴”与下句“旄”音近。俺倒认为，李白未必知“月星”之说。李白只是将“太白入昴”误为“太白入月”了。无论杜甫还是李白，用典瑕疵都难免。
太白入昴是一种天象。按天文学计算，太白入昴每八年一次，误差不足一天。至德元载（756）冬确实有太白入昴记录。【《旧唐书-天文志》:“至德元载十一月二十六日，荧惑、太白同犯昴。”】然而诗中毕竟有“下玉关”三字。因此，俺认为此诗还可能作于安史之乱前。如开元二十年（732），这年冬也有太白入昴，时李白在长安。（此外，开元二十八年（740）冬、天宝七载（748）冬也有太白入昴。）
胡无人：乐府旧题。《乐府诗集》相和歌辞十五：“《古今乐录》曰：王僧虔《技录》有《胡无人行》，今不歌。”
胡无人（李白）
严风吹霜海草凋，筋干精坚胡马骄。汉家战士三十万，将军兼领霍嫖姚。
流星白羽腰间插，剑花秋莲光出匣。天兵照雪下玉关，虏箭如沙射金甲。
云龙风虎尽交回，太白入月敌可摧。敌可摧，旄头灭，履胡之肠涉胡血。
悬胡青天上，埋胡紫塞旁。胡无人，汉道昌。
陛下之寿三千霜，但歌大风云飞扬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。
【注释】海：西北边塞的湖沼；沙海。
筋干：弓箭精良坚固。筋，弓弦也。干，即竿，箭杆也。
霍嫖姚：西汉抗击匈奴名将霍去病。以其受封嫖姚校尉，故名。详见《汉书-卫青霍去病传》。《咏画屏风》（北周-庾信）：“寒衣须及早，将寄霍嫖姚。”
流星：喻箭之疾速汝流星。白羽：白羽箭。《拟古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留我一白羽，将以分符竹。”《紫骝马》（唐-杨炯）：“蛇弓白羽箭，鹤辔赤茸鞦。”
剑花：剑的光芒。《从军行》（唐-顾况）：“长弓挽满月，剑华霜雪明。”秋莲：宝剑剑柄饰物，形如秋莲。《秋日赠王中舍》（隋-虞世基）：“高轩照流水，长剑耸秋莲。”《宝剑》（唐-李群玉）：“夜电尚摇池底影，秋莲空吐锷边辉。”
玉关：玉门关。唐玉门关在今瓜州县东的双塔堡附近。详参《李白五古《从军行》读记》。《后汉书-班超列传》：“臣不敢望到酒泉郡，但愿生入玉门关。”
云龙风虎：喻名将。《易-乾》：“云从龙，风从虎，圣人作而万物睹。”交回：归还。
太白入月：天象“太白入月”或天象“太白入昴”之误。参上文。
旄头：昴宿。古人认为昴宿是胡星。《史记-天官书》：“昴曰旄头，胡星也。”张守节《史记正义》：“昴七星为旄头，胡星，亦为狱事。明，天下狱讼平；暗为刑罚滥。六星明与大星等，大水且至，其兵大起；摇动若跳跃者，胡兵大起；一星不见，皆兵之忧也。”《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》（岑参）：“轮台城头夜吹角，轮台城北旄头落。”
紫塞：北方边塞。《古今注-都邑》（晋-崔豹）：“秦筑长城，土色皆紫，汉塞亦然，故称紫塞焉。”《芜城赋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南驰苍梧涨海，北走紫塞雁门。”
三千霜：三千秋，三千岁。《渡桑干》（唐-贾岛）：“客舍并州己十霜，归心日夜忆咸阳。”
大风：《大风歌》（汉-刘邦）：“大风起兮云飞扬，威加海内兮归故乡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？”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前四句写背景。西北边塞霜风凌厉百草凋，入侵的胡人弓箭精良胡马骄。（天寒、敌强。）朝廷派出精兵三十万，领兵统帅是大将军卫青带着霍嫖姚。（汉兵强大。主帅比卫青，副帅比霍去病。）接着六句设想交战场面。将士们腰插速如流星的白羽箭，饰以秋莲的长剑寒光闪闪剑出鞘。朝廷的兵将迎着大雪出玉关，胡虏之箭向沙一样射向将士之盔甲。云龙风虎竭力交战多反复，毕竟有太白入昴之吉兆，相信胡虏必被摧。末十句写破敌愿望。胡虏可摧，胡星将灭，脚踏胡人尸体涉足胡人血。将胡虏之首悬挂青天上，将胡虏之尸埋在紫塞旁。胡人再无兵入侵，大汉从此得盛昌。陛下圣寿可达三千岁，只需像汉高祖高唱《大风歌》：“大风起兮云飞扬，威加海内兮归故乡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？”
【参考文献】李曼农《《胡无人》本事说》《中国李白研究》2000年集
刘长东《李白诗《胡无人》的本事与系年》《社会科学研究》2013(0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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